左太妃似笑非笑的，仍将目光落在献容腰间的小印上，“殿下，你当真不知吗？”
她的目光里，分明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在那样的目光中，她避无可避，只觉得自己所有隐秘的心思都被她看穿了。
她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结结巴巴地：“我，我……”
那个猜测十分显而易见，可是，她却不敢，也不能宣之于口。那个想法是在大胆，也太过不恭敬，便只是单纯地想一想，献容便已觉得自己满是罪恶了。
但她却忍不住将注意力落在腰间那个小小的印章上。此刻，她的心中满是震惊和不解。
司马衷，他给自己的谥号是惠？这不可能……身为皇帝，他不是应该幻想着自己能够永生不死吗？他怎么能早早地就将自己的谥号给取好了？
还有，他给自己的字，是惠姬……惠帝之姬？
不过是一个填房继室罢了，本又是带着无数秘密和目的而来，又怎值得她如此？
在这一刻，献容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起来。甚至，她第一次对自己入宫这个决定产生了一种隐约的后悔来。
她本不值得任何人如此珍而重之地待她。
像是看出了献容的挣扎似的，左太妃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懂得的，是不是？阿容，我虽与你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她拉了献容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上，“既来之，则安之。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这时，她正如一个慈爱的长辈般，满心满眼似乎都是在为着献容打算的模样。
献容心中一动。
既来之，则安之？
她望进左太妃含着笑的眼睛里，自入宫来心中所有的疑惑和懵懂似在这一刻终于被这双明澈的眼睛拨开了迷雾。
但，左太妃对自己的善意从何而来？
她从不相信这世上当真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人表达善意，便是阿兄，那也是因为她付出了某种代价之后，阿兄才会对她……
献容心中一痛，忙制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她用手指搅着裙子，轻轻地咬着唇，仍是有些不确定的：“太妃，您似乎对陛下甚为熟悉……”
左太妃便笑了一声，她正要开口，却已见院门处，一个高大的人影已大步流星地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那个模样，与记忆中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想当年，他也是这样龙行虎步地朝着自己行来，望见自己的一句话便是：“你便是左思的妹妹，唤作棻娘的那个？据说你有大才，我知道你——”
他的目光灿若星辰，那时，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而表露出任何的嫌弃之色来。
但后来——
左太妃目光一闪，握着献容的手不由紧了紧，献容察觉到她的动作，不由有些疑惑地望了她一眼。
但左太妃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身上，而是一直沉默地望着司马衷，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行来，又十分亲近和恭敬地对她唤了一声“太妃”。
左太妃这才回过神来。
她瞥了献容一眼，笑道：“我这芳菲殿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先是皇后殿下，如今又是陛下。”
她含着笑，将站着一处的两个人左左右右地瞧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献容的手放进了司马衷的大掌中，又十分揶揄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诸事繁忙，往常我可是见不到陛下人的。怎么，皇后殿下前脚刚来，陛下后脚便跟了来，若说这是巧合，我老婆子却是不信的。”
一副早已看穿司马衷心思的模样。
在这样的注视下，司马衷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面上闪过一丝红晕：“太妃素来是知道我心思的……恰巧，恰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