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窈娘朝着司马衷伸出了手：“陛下若真觉得抱歉，便将这锦囊与窈娘吧。”
司马衷沉默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孙窈娘，就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她——往日里，这女郎不是撒泼，便是在心中谋算着所有属于或不属于她东西，便连本该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都被里面恶毒的光芒给掩盖了。
她何曾有过如此大度的时候？
司马衷看了看她，到底叹了一声：“窈娘，是朕之错。”
他这话说的十分诚恳，里面的歉意满满当当，孙窈娘是听得出来的。
她心中一跳，不期然地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澄澈的大眼，不知怎的，却忽然觉得面颊滚烫，似有发红的趋势。
孙窈娘心知这不是自己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忙别过了脸，慌慌张张的：“陛下，时候不早了，窈娘去打点水来……”不过一夕的工夫，她声音里便多了某种十分罕见的冷静：“陛下是天子，怎可示弱？陛下暂且在此歇一歇，待窈娘去打盆水来，也好叫陛下净面之后再下楼才是。”
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还不待司马衷回过神来，便急急地转身而去了。
司马衷仍蹲在地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孙窈娘慌慌张张的声影消失在视线里，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才刚说过的话：“陛下是天子，怎可示弱？”
是啊。
他是皇帝，不该如此脆弱。
他这样想着，可心头上那块巨石仍在，便连这样蹲着，也觉肺腑之间像压着一口气，随着呼吸隐约地散着痛。
他将手重重地压在心口上，目光仍停留在孙窈娘消失的楼梯处，一双黑洞洞的眼直勾勾地将那处瞪着。
阿容她，也是这样这样头也不回地走掉，奔赴到另一个人身边吧？
她走的那样决绝，像是下定了决心，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回来，而自己不过是她在刘曜离开时的一个短暂的替代品罢了……
他双眼将黑洞洞的楼梯望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都似有些晕头转向的，恍恍惚惚中，他似看见一个女子踏着光明朝着他所在的地方缓缓而来。
“阿容……”
见得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司马衷顿时心头一喜，他忙站起身来向前跨了一步，但也不过只是一步罢了。
下一刻，他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喉咙处似有什么东西不住地在翻涌着，他一张口，“噗”的一声便呕出一道血箭，直直地朝着那女郎而去。
“当啷”一声，是女郎手中的水盆落了地，她急急地朝着司马衷奔去，在行至他面前的时候，眼明手快地将他搀住了，这才没叫他倒下去。
小腹处，一阵一阵地刺痛着。
她顾不得自己身体的异样，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搀扶到一旁坐下，又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身边仰头将他看着。
这时的他双眼紧闭着，头无力地像一旁歪着，往日里精神奕奕的模样消失不见，反而显得十分狼狈和脆弱，便连之前十分健康的面色也似透着某种死灰一样的惨白，叫孙窈娘一望，便为之心惊。
这时的司马衷满脸唯独嘴角一点血尚残留着三分颜色。
她心惊胆战地将他望着，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句：他果真是十分看重献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