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锐地发现游氏七郎的手本能向后一缩。
那是一个下意识的想要藏东西的动作，即便游氏七郎手上空无一物。
而后游氏七郎回过神来，笑容里便带了显而易见的慌乱：“什么凤配，我不知。我怎么会知道！”
语到最后，便有了十分明显的虚张声势。
卫老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并不说破，而是浑不在意地岔开了话题：“凤配那种东西虽然贵重，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雕件罢了，若是不慎落了丢了，找不回来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您说是不是？可在下却觉得，相比一枚十分微不足道的凤配来说，其他的东西反而更为重要。”
游氏七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卫老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似说给自己听，也似说给游氏七郎听：“出发之前，我拜别过族中耆老后，却又接到了一则秘旨，是陛下亲自颁与我的，你可知陛下那秘旨上说了什么？”
秘旨上说，若有异，可诛之。
诛的人自不会是皇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游氏七郎也没有再听下去。
他只是抬了抬手，将那个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小小孩童唤了过来，又弯腰自怀中掏出一本邹邹巴巴的册子放到孩童手中，轻声唤了他一句：“凤青。”
孩童的脸逐渐与面前这张少年郎的脸重叠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凤青。
中间隔着二十余载的岁月，游氏七郎年轻的嗓音却与已垂垂老矣的卫老的声音重叠：“……凤青？”
游凤青笑容不觉收敛了一下。
“你认识我？”
手，已在袖中紧握成拳，背上根根青筋怂得老高，正随心跳一道微微地跳动着。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怒。
是似触碰到师傅死亡真相一角的怒，也是揭开当年那场突发的火灾和后来多年颠沛流离，再无归家可能的恨！
他几乎能听见血管中血液激射着涌向头顶时发出的嗤嗤声，合着他从未有过任何一颗如这般的愤怒一道，便成了无法形容的滔天怒火：“你是什么人，你认识我？”
字，从喉咙里一个一个滚出来：“你叫我凤青，你去过小城？”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郎并不是少年，实则他的年岁甚至比司马衷还要大上四岁不止，但于二十多年前那场改变他整个人生的大火的记忆仍如昨日般记忆犹新，那场几乎将他眼睛都烧红的大火如今想来仍带着几乎能将人烧得焦虎的温度。
还有火场中尸首被燃烧时散出来的肉香。
及至今日，那场记忆仍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仍是他永远也无法消除的梦魇。
少年郎的笑容里忽带了森森的寒气，如地狱中爬回来的厉鬼般，一举一动都似带着将一切悉数毁灭的力量。
“那场大火，你是参与者，还是主使者？”
卫老花白的胡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合着他嗫嗫不止的唇，喉咙深处发出咕咚的一声，是他将一口不知何时分泌出的口水艰难地咽下。
那声音极大，几乎将老人的耳膜都能震穿般，足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从喉咙里咕隆出几个急促的音节。
“是，是……”
还不待卫老继续说下去，寝殿处却忽地传来一阵十分尖锐的哭声，竟是两个女郎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起来。
卫老本就悬在半空中的心猛地一沉，他顾不得多说其他，忙提了药箱就要朝寝殿里冲。
少年郎手臂的力量在众人的阻拦中顿时失去了力道，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卫老自他身边匆匆而过，直朝着寝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