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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念你入骨 —— 从北疆回来后的这些天,薄幸月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在医院工作。 昨天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时,她一边是后怕,一边又庆幸还好是梦境。 可当季云淮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长睫收敛,面色苍白,连抬手替她擦眼眶的力气都是咬着牙硬撑。 那一刻,周围霓虹灯光、呼喊鸣笛全部不甚明晰。 四目相对,她透过雾气晕染的眼,看到他精致凛冽的眉峰。 可能是因为疼痛,季云淮眉间皱成一团,怎么都化解不开。 他的衣物和脖颈都有溅上去的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只有露在外面的侧脸依然清隽,呈现出吸睛的冷白色。 那些走私的犯罪分子走上穷途末路什么都做得出来,已经形成了一个拥有武|装力量的组织。 这次行动本身保密级的任务,他们面临的是几年前残余的走私集团。 头目在境内外形成了庞大的犯罪组织,曾与警方军方多次交手。 在交战中,季云淮带队收网,冲锋陷阵。 面前就是枪林弹雨,但他不能退缩。 从进入军校,对着国旗宣誓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绝不背叛祖国,绝不叛逆军队,从来就不是一句简单的誓言。 是需要在一次次刀尖火海中去诠释的。 子弹早已上膛,一声令下后,执行任务的队员从楼顶速降而下,神色严肃,心里同样明白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有队友倒在了他的身前,季云淮去伸手扶了一把,结果橄榄绿的作训服迅速被染成暗红的深沉之色。 当子弹嵌入皮肤,穿过血脉时,他才弯下永远都笔挺的背脊,重重地栽了下去。 大脑空白一片,陷入到混沌的状态中,最后变成一抹猩红。 眼前的世界空空茫茫,全是血。 季云淮想以天地为墓也不错,就算没有盖着国旗长眠。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少女的笑容,明眸善睐,声音娇俏,“季同学,你跟我讲讲话吧。” 还有在机场,她沉默良久,说的那句“平安归来”。 还没等到她朝自己走过来,还有一颗真心没来得及交付,还没来得及来得及把年少的梦做完…… 走马灯一帧帧闪过,而后化为虚无,坠入醒不来的黑暗。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掀不开眼皮,却能听见那一声声呼喊。 “季队,季队你醒醒——” “子弹腹腔,目前失血状况有些严重。” “血压下降,呼吸微弱,快——” 军用飞机来接应后,厉处立刻让人接机返送,回到江城安置。 薄幸月几乎能想象到他都经历了怎样的殊死搏斗,情绪如同海浪翻涌,逐渐在心口累积淹没。 她很想说。 谢谢你活着回来。 还有,我很想你,很想你…… 那些年少的照片她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老面馆。 但是故事并没有停留在过去的盛夏。 夜朗星疏,今年的夏天很快就会如约而至。 一定会的。 季云淮咬着牙关,浑身的疼痛蔓延,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意志。 他很累了,意志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陷入沙漏的倒计时,很想闭眼睡过去。 可他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不轻不重地说,“我活着回来了。” 每一个字音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季云淮指尖泛白,手臂青筋蜿蜒,还没触碰到她的发丝,只是手背刚蹭过,复而无力地垂下。 他现在连一个安抚的动作都做不了。 “别动了,你别动了……” 薄幸月立刻去劝阻他的动作,忍住哽咽,贝齿轻咬下唇,卷翘的眼睫跟小扇子似的,挂着点晶莹。 风声萧萧,明暗的光线横亘在两人之间,像跨越不到的银河。 一行人很快将担架抬上急救车,司机迅速将车驶往医院。 救护车内,薄幸月的肌肤白到透明,裹着种脆弱的易碎感。 很像是在他梦中辗转过的场景。 季云淮阖上眼,抵挡不住意识的流失,沉沉地昏迷了过去。 救护车刚停到了医院楼下,就有其他医生在门口奔赴过来接应,没费几分钟的功夫就将人推进手术室。 在手术台上,时间就是生命,谁都耽搁不起。 普医是江城有名的三甲医院,跟军方那边联系后,直接惊动了专家组进行会诊。 不一会儿,万维均风尘仆仆赶过来。 他脱下军帽,找到一个接待的小护士说明了来意,语气焦急且关切:“小同志,我想问问伤势很重的那名军人呢?他现在进手术室了吗?” 护士的目光落在他的肩章上,配合地交待说:“病人正在抢救中,首长您稍安勿躁。” 万维均深吸一口气,喉头滚动,虔诚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与此同时,薄幸月亦然等待在手术室外。 显示屏数字已经跳动到零点了,走廊上除了来来往往走动的脚步声,安静得几近落针可闻。 在座椅上待了会儿,她垂着脖颈,攥紧了指节。 不远处,闲下来的几名医生小声交谈着情况。 “刚送过来的军人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他的参谋长都过来了,听说人是直接从军用飞机的担架上抬下来的。” “那怎么不去军区医院,反倒来了我们医院?” “他伤势有点严重,怕失血过多,就把人安排到了距离最近的三甲医院进行抢救。” “……” 护士长从办公室走出来,口吻松散:“薄医生,你坐在这儿干嘛?” 院内对薄幸月的风评一直好坏参半,但最开始带头说坏话的不过那么几个。 无非是心生嫉妒,喜欢在茶余饭后嚼别人舌根。 护士长自然不会去理会。 她以为薄幸月是低血糖不舒服,拿出来一块巧克力递过去,“来,吃点东西垫一垫。” 薄幸月没拂掉别人的好心,眸色偏沉,讷讷地接过,“谢谢。” 巧克力有点苦,可这种滋味却不及见到季云淮那一面的万分之一。 护士长叮咛说:“夜班还长,那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会儿。” 听闻消息后,戚嘉禾也搁下手头的病历本,病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振作起精神问,“月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季云淮正在抢救中。”薄幸月侧目去看,手术室外的灯亮了起来,印在她眼底。 戚嘉禾心生不忍,拿出揣在兜里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像是能给人注入一股无形的安心力量。 “一定会没事的。” 薄幸月一眨一眨地盯着那盏灯看。 直到小护士急匆匆跑过来:“薄医生,可算找到你了,现在有个手术,您得过去一趟。” 薄幸月整理好情绪,点头说:“好,我马上来。” 这场手术由她主刀。 水流穿梭过指缝,进行无菌消毒处理后,她跟几名实习医生一起进入手术室。 送来的是一名车祸伤员,脾脏破裂,面临大出血。 薄幸月让实习的医生给自己递手术刀,各类步骤有条不紊。 季云淮现在确实在抢救中,但她也有自己的病人和责任。 除了信任和祈祷,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场手术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直到最后缝合伤口时,实习生给她额间擦汗,她才能歇下一口气。 忙碌完,薄幸月消完毒走出手术室,外面的氛围异常静默。 这个时间点,江城的天空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黑暗吞没着整座城市。 终于,徐教授和其他几名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利落摘下口罩。 万维均也陪在这里熬了一宿,眼底布满了煎熬的红血丝,他忙不迭发问,“情况怎么样了?” 徐教授长舒一口气,示意说:“一切都好,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缝合好算是很成功,后续还需要好好休养。” 万维均放下心头的重担,不由得感激道:“太麻烦你们了。” 徐教授礼貌性一笑:“没什么,我们该做的。” 季云淮目前的状况尚未从麻醉中苏醒,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转到普通病房修养。 刚从手术台下来,人的精神状态一松懈,薄幸月后知后觉,揉了下酸疼的脖颈。 一直到早上七点,重症监护室的护士见她还驻足在病房外,奇怪地问了句,“薄医生,你有什么事儿吗?” 薄幸月心里一揪,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敛去疲惫的神色,“我跟里面的军人认识,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护士同意说:“好啊,没问题的。” 病床上,季云淮阖着眼,一动不动,身上被各种各种冰冷的仪器连接着。 他脸颊的血迹隐去,惨白的光线下,男人眉骨平直,眼睫投落一层阴影,衬得整个人的气质干净又冷淡。 如果身上穿的不是作训服,而是少年时穿的卫衣或冲锋衣外套,就会发觉他身上蓬勃的少年气从没有收敛过。 薄幸月的心酸酸涨涨的,很认真地在他耳旁温声呢喃,“我等你醒过来,季云淮。” 也请你一定要醒来。 监护室内,她只能听见机器的运作声,输液管滴滴答答,他手臂平整地放在两侧,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梦境。 刚经历过一场手术,几个小时过去,季云淮的知觉和意识都在慢慢恢复。 他头疼欲裂,可好像还是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话声…… 薄幸月俯身过来,额头快要与之相抵,明亮清澈的瞳孔倒映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没有为什么,在经历了一整晚的提心吊胆后,她突然很想靠近他。 呼吸清浅,扫过来时,季云淮心底的热意不自觉泛滥。 还没撩起眼皮,只能感觉到湿润的一吻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轻轻的,如同蝴蝶震翅。 刚收回点距离,薄幸月顶着红通通的眼眶,猝不及防撞入他深邃漆黑的眼底。 像是被他抓包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季云淮的视野不过刚刚恢复清明,他浑身仍旧没什么力气。 慢慢酝酿了下,季云淮眼尾微扬,勾起的弧度摄人心魄,嗓音泛着哑,“这算是偷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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