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很久，刘福身上的血还在顺着手腕往下滴。 只是速度似乎越来越慢，刘福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 看着地上那一大滩血，杨峰知道，刘福已然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 而这种状态下，任何一个人都绝不可能再说谎，也绝不可能再把任何事情藏在心中。 看着此时阿娇和阿桑投来担忧、惊恐的眼神，杨峰叹了口气。 “好了，把他放下来吧，替他止血！” 据刘福交代，一年前，他加入了一个名叫神龙道的组织，这个组织自称是替穷苦百姓当家，以铲除贪官污吏，还百姓太平生活为己任。 起先刘福刚进入神龙道时，也是惴惴不安。 直到亲眼看见神龙道的人将一名为非作恶的里正当着众教徒面斩首示众，激发了他内心的满足感，这才下定决心为神龙道效力。 虽然身为杨府管事，又是管家刘全的远房侄儿，但他却从小生活在疾苦之中，目睹了无数的黑暗与扭曲。 而他的父母正是因为本乡里正的剥削最后双双病故。 三年前，父母死后，他便来到杨府投靠叔叔刘全，因为聪明能干，又懂得溜须拍马、投人所好，所以他便成为了杨峰的随从，一跃成为杨府的管事。 但原主杨峰却是个薄情寡义、极度纨绔的家伙，所以他免不了经常被杨峰当狗一样对待。 一方面看着神龙道替百姓伸张正义、铲奸除恶，另一方面自己又在当朝最大的奸臣杨国忠府上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 这让刘福内心十分痛苦，直到神龙道的一个圣使找到他，让他利用杨府管事的身份，想办法提供情报给神龙道，为的就是刺杀当朝第一贪官杨国忠。 但杨国忠的守卫森严，丝毫找不到机会，于是只能先从他的儿子，也就是被人们称作长安第一纨绔的杨峰下手！ 因而，每次杨峰外出时，刘福都会想尽办法从刘全嘴里获取情报，然后通知神龙道。 特别是上次杨峰为了依依将他毒打一顿后，他便怀恨在心想借机报复。 他想杨峰死，想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都像那名里正一样被砍去脑袋。 就连害他被杨峰毒打的依依也不能放过！ 因为他知道，这段时间杨峰突然对依依十分看重，而他就想要毁去杨峰喜爱的东西，以满足他那扭曲的满足感。 他并不确定杨峰会不会因为依依而冒险，但无论杨峰去不去城南土地庙，他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若杨峰去，那么定然会被神龙道的杀手杀死，他若不去，他最看重的依依也会死！ 所以，他不仅将杨峰这次外出的消息告诉神龙道，还主动献计绑架依依。 可他终究是个凡人，是个惧怕死亡的人，在感受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流尽时，在感受着内心逐渐被恐惧占满时，他还是将所有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看着已经被放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刘福，杨峰叹了口气。 “终究是个可怜人……” 沉吟良久，杨峰摸了摸下巴，摘下面具、蹲在刘福身边。 他将刘福的头罩缓缓扯去，眼神极度复杂。 “你应该知道，做了这些事，你已经活不成了，但如果我给你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你愿意吗？” 杨峰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着，咬字十分清楚。 刘福艰难地睁开眼，但原本迷离空洞的眼神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瞬间充满了震惊、惊惧…… “少、少爷，怎、怎么是……” 话音未落，他终究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受到极度的惊吓而昏迷了过去。 杨峰命阿娇将刘福背走，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让他在两天内恢复过来。 又让阿柔将刘全转移，秘密看押，在杨国忠回来之前绝不能放走。 他自己则独自回到杨府。 已是深夜，春天的月亮虽不似夏日那般皓月当空，但却带着独特的朦胧感。 杨峰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绪却已经飞了出去。 神龙道！ 伸张正义、铲奸除恶？ 他知道，越是将自己说得大义凛然的组织，越有可能不干人事！ 毕竟在他看来，就算是要伸张正义，也应该在律法之下，而绝不是用刺杀这种阴暗的手段。 按照刘福所说，杀死念娘、杀死杨齐宣，甚至屡次刺杀自己的都是神龙道的人，那自己与老爹杨国忠先前的猜测便全都错了！ 杨齐宣是贪官这一点毋庸置疑，杨国忠又是当朝奸相，自己也是被称为长安第一纨绔的恶人。 如此说来，神龙道真的是为了铲奸除恶，而并不是因为与李林甫的死有关？ 刺客也不是为了替李林甫报仇而刻意针对杨国忠！ 想到这里，杨峰摇了摇头，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回依依！ 杨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依依已经将饭菜送到自己房间里。 再次想到那个单纯善良的丫头，心中的不免有些失落。 可他并不是一个会被消极情绪影响心智的人。 “依依，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吃过午饭，杨峰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耐心地等着。 果然，临近傍晚时房外传来了阿娇的声音，“少爷，他醒了！” 杨峰急匆匆地走出门，跟着阿娇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他并不担心此刻会出现，毕竟此刻已经约定三日后于城南土地庙见面，而且又有阿娇在。 走进房间，见刘福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你醒了？” 杨峰来到床边，轻声问道。 “少，少爷，你杀了我吧，反正我已经活不了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被杨峰识破，必死无疑！ 也许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让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与恐惧。 刘福的眼神十分黯然。 “对于你的遭遇，我表示同情，对于你做出这样的事，我也表示理解！” 杨峰的这句话，让刘福震惊不已，三年来，他在杨峰面前鞍前马后，做牛做马，遭受了多少耻辱，受尽了多少折磨。 虽然他知道这段时间杨峰性情大变了，但绝不相信“同情、理解”这样的词汇会出自长安第一纨绔的口中！ 他愣了愣地看着杨峰，张了张嘴，片刻后颓然地说道：“不，你不会理解，圣使说过，这世上压根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你是高高在上的杨大少爷，而我，只是个卑躬屈膝的奴才……” 杨峰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他也不想和刘福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不过放心，我会给你时间考虑，明日中午之前，给我答复！” 说完这句话，杨峰转身往门外走去。 可当他刚推开房门准备出去时，脚步却又停了下来。 “我想说的是，这个世上确实没有感同身受，也没有绝对的正义，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走好生命中的每一步，就算是死，也应该带着微笑！” 看着杨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刘福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好一个高高在上的说教，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突然，阿娇开口道：“不，你真的不知道！” 刘福疑惑地看向阿娇，“你，你什么意思，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是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 阿娇缓缓走到桌边，端起一碗汤药来到刘福身边，缓缓说道：“来，把这碗药喝了吧，补血的！” 刘福却一把将汤药打翻，厉声道：“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阿娇并没有生气，看向刘福的眼神竟充满了同情。 她的声音再也没有之前的轻佻，而是变得十分温暖，像一个姐姐。 “少爷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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