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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回村第二天,何月娘一早就拎着四样裕祥斋的点心去了里正陈贤彬家里。
看到她来,尤其是看到她手里拎着的点心,点心盒子上豁然写着裕祥斋三个字,里正娘子瞬时脸上就笑开了花,家里小孙子这几日正闹着要吃点心,她心疼手里那点银子,还要打点桂花出嫁的诸多事宜,所以还没答应小孙子呢!
“婶子,这点吃的给小胖墩!”
何月娘笑着把点心递了过去。
“瞧瞧你,大年家的,你来就来呗,拿什么东西啊?”
话是如此说,但动作不慢,里正娘子接了点心。
“有事儿啊?”
陈贤彬刚吃完饭,正坐在那里吧嗒吧嗒抽烟,抬眼瞧了何月娘,问道。
“叔,您也瞧见了,家里人越来越多,四娃一年半载的也要娶妻,我是挠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给他们安排在哪儿?想来想去,还是琢磨着把家里的房子翻新翻新,只是……”
她说到这里,眼神瞧着陈贤彬,想从陈贤彬的表情里瞧出来,他是赞成还是反对。
陈贤彬还没表态,里正娘子却第一个道,“成啊,翻新的大房子住着敞亮,我堂哥都跟我说了,这事儿大年家里的想的对,你还别说,自打你来陈家,陈家这日子好了,人丁也旺了呢!”
“婶子,我还想谢谢你呢,黄师傅真是个做工匠的好手,我这几回捣腾山上的小院儿都找了他,他办事儿我放心呢!”
何月娘顺势就把一顶高帽子给里正娘子戴上了,“婶子家的亲戚,那就是不一般,可见婶子娘家也是出人才的!”
“那是,我们娘家在方圆百里可是出名的,不说别的,就说我这堂哥,他在咱们这一块儿的工匠里头,那活儿不能说首屈一指,也是前三名的!”
“瞧把你能耐的,人家大年家的是赞堂哥,又不是赞你,你嘚瑟个啥?”
陈贤彬说着,自己也笑了,这娘们就知道顺杆爬。
“我们娘家咋啦?同气连根,堂哥好,我们娘家也好,咋啦,不好,你娶我?”
里正娘子这话里就多了几成的撒娇了。
陈贤彬尴笑几声,瞪了娘子一眼,那意思,这还有人在呢,你老太婆一个,发什么嗲?
里正娘子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冲着何月娘笑笑说,“大年家的,你有事儿尽管跟你叔说,他能办到的绝对办,喂,你听到没有?我给孙子喂点心去啦!”
她说着,对陈贤彬指了指手里的点心,那意思,吃人家手短了,你悠着点!
这娘们!
陈贤彬无奈地笑了笑,问,“是觉得宅基地不宽敞?”
“叔,您可真是了不得,我这还没说,您就猜到了!”
何月娘这回是心悦诚服地拍里正马屁,果然是一村之长,对人心那是摸得透透的。
“陈家旁边是张老倔,他那几间房子虽说是破败,但宅基地大,不少人可是盯着呢!尤其是张兴,他早就商议张老倔,要他把房子卖给他,他给小儿子盖房子,但张老倔都拒绝了。
这把张兴气得,拿着族长的架势对他好一通数落,说他一个孤老头子,占着这样大一块宅基地,有啥意思?等死了还不是落入别人手里?张老倔也不是个怂的,直接拿鞋底子把张兴给打出去了。连族长都敢打,谁还敢再往前凑?你若是瞧上他的房子,这事儿恐怕难办!”
陈贤彬也没啰嗦,直接就把何月娘心里的小盘算给细细地分析了一番。
“叔,这事儿事在人为,您觉得若是价格上我多给点?在咱们村买一座如张老倔那样的院子,了不起也就五十两银子,主要是房子太破败了,拿到手里必须要翻盖,不然根本没啥用!我可以给到六十两银子,您觉得有没有可能买下?”
何月娘其实心里也没底,陈家左边的邻居是张老倔,右边是安嬷嬷,安嬷嬷的房子不可能卖,她有儿子,孙子,一大家子要住,只有张老倔,是个孤寡,已经过了七旬,他就是现在不卖房子,等他几年后过世,他的房子也会被张家族人给占去了,照着陈贤彬这意思,大抵是会落入张兴手里。
“我琢磨着张老倔想要的不是银子!”
陈贤彬看着院子里正乐呵呵吃着点心的小孙子,心头突生一个想法,张老倔这老东西连张家族长的面子都不卖,他是不是……
“那他想要是什么?”
何月娘仔细从脑子里搜索,她见过张老倔几回,一个后背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时常会一个人呆坐在院子外头墙根底下晒太阳,日光耀眼,他半低着头,眼睛微眯,身子一侧落下一个黑色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很落寞……
陈贤彬把视线从小孙子身上收回来,往鞋底上咔吧咔吧烟灰,再抬起头来,语重心长地说起张老倔家的事儿。
张老倔年轻的时候长得可是一表人才,他家里兄弟四个,姐妹俩,父母健在,一家子八口人,成日里热热闹闹的。
很快,张老倔他们兄弟几个就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张家不太富裕,但也不是村里最穷的,从他们家宅基地宽敞就能看出来。
过去年间,宅基地除了祖上传下来,那就是要买,张老倔家不是陈家庄的原住民,他们是后来搬来,通过村里买的宅基地盖房子,然后张家娘子肚皮争气,一气儿生了四男两女,这家口在陈家庄也不算是小了。
但很不幸,有一年,张家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去山上挖药草卖,本来张老倔也是要跟去的,结果他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还没出村儿肚子就绞着劲儿地疼,他娘就让他回家,他也实在是憋不住,就又跑回家去茅房了。
这一上午他几乎就没从茅房里出来,拉得人都虚脱了。
所以,张老倔就没去成山上。
不料,下午传来消息说,半山腰沟渠里的闸口年久失修,破了一个洞,积了一夏天的大水从山顶狂泄而下,张家七口人就在那沟渠一旁的山边挖药草。
张老倔跟疯了似的沿着沟渠找他爹娘跟几个兄弟姐妹,但找了一天一夜,也没发现他们的踪影。
倒是三天后,在灌满了大水的沟渠下游,浮上来了他们的尸体,可怜张家最小的闺女才五岁,小女娃紧紧被她娘护在怀里……
唉!
说到这里,陈贤彬的脸色凝重,眼神也透着伤感,“就那么几个时辰,这一家子八口人就天人相隔了,张老倔那时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半大小伙子,若非是家里出了横祸,他娘已经在跟邻村的一户人家商量相亲的事儿了,想不到……这天灾人祸,谁能算得准?
张老倔也就从那个时候起再没了生气,他虽然也日日去田里忙种,但每每总是坐在院墙外头一个人发呆!
村里有些可怜他的婆子,倒是起过给他说亲的心思,但他说什么都不看,就那么昏昏没精神地一年一年独自过日子,一眨眼,这也七十多了,张家出事儿的时候,还没有我,这些我都是听我爹说的……”
何月娘听了这个悲催凄凉的故事,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良久,陈贤彬才又说,“所以,我说,张老倔要的不是银子,他手里应该是有些钱的,这些年他种田打粮,也是肯下苦力的,那不是个懒人。”
“真是挺可怜的。”
何月娘倒是有些想把买张老倔房子的心思放下了,总觉得在知道了张老倔经历的这些后,她还惦记人家的祖宅有些……嗯,不厚道。
“我倒是觉得这事儿还是有可能的,只是我不能给你出什么主意,得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你是个聪明人,相信能想明白!回吧,若是想明白了就来找我,咱们再说。”
陈贤彬下了逐客令了,何月娘也不好再追问他啥,只是心情复杂地从陈家出来。
说来也巧,走进胡同,刚到张老倔家门口就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张老倔佝偻着背,从里头出来,有日子没见着他了,何月娘觉得他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大爷,您吃了吗?”
快晌午了,她笑着问。
张老倔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何月娘在心里轻叹一声,这个男人的魂灵大概在他的亲人死去的那年就丢了,唯剩下的就是他这副躯壳凄凉落寞地行走于世间。
没准儿在张老倔心里一辈子都在埋怨老天,埋怨为啥那天要让他拉肚子,不让他跟着一家亲人一起赴死?
真死了,或许也就一了百了,也不用在这世上荒凉寂寞地活这些年了。
“奶,奶,我要抱抱!”
正在这时,大树跟二宝从那边跑过来,俩小家伙也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出了一脑门的汗,老远瞧见何月娘,就欢快地喊着往这边跑,边跑边张开两只手臂,要抱抱。
“慢点,别摔着了!”
何月娘全部的心思都回来了,聚集到正奔跑过来的俩小人身上,她满脸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半蹲着身子,也同样冲着跑在前头的大树张开双臂……
“奶……”
大树奶声奶气地喊着,冲进何月娘的怀里,两只小手也顺势抱住她的脖子,“奶,您去哪儿了啊?大树找您好久了呢!”
说着,小嘴就嘟嘟着,那意思,我不高兴了,奶出门耍都不带大树。
何月娘被他这小表情一下子逗得扑哧笑了,捏捏他的小鼻子,“我出门的时候,你还在你娘屋子里睡懒觉呢!”
“那奶你下回再出去玩喊我一声,我保证一喊就起来!”
大树小手捧着何月娘的脸,很响地亲了一口。
“奶,我也要亲……”
抱了大叔,就不能抱二宝,二宝有点不开心,她已经仰着头看着弟弟跟奶撒娇好一会儿了,好容易才趁着大树亲何月娘的时候开了口。
“奶亲一下二宝,好不好啊?”
何月娘对重男轻女一说,一向都是鄙夷的,娃儿都是自己家的,男女都可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