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野猪被运送到城市入口的时候, 还挺引人注意的。
首先是这东西大，其次是这东西好吃，最后是居然还活着。
不过天已经黑了, 这个时候进出城市的基本都是守卫军的人, 所以解释起来也挺容易的。
按照规章制度, 这种意外获得的猎物, 一半会上交食品厂用于食物包的制作，四分之一作为食材出售，最后四分之一给打到猎物的人均分。
邢泳还小心问了刘队长一句，“顾棠平白长出来的那些猪肉怎么算？”
刘队长瞪了他一眼，“两千斤你吃的完？你吃一辈子猪肉？”
邢泳不说话了。
食品厂跟食材店的人都接到消息, 正准备人手过来接东西。
顾棠跟刘队长，还有这次出去的护卫队以及收割队的人，加起来一百多号人, 正在外头院子聊天。
“能好好吃两天肉了。”
“没想到打了这么大一头。”
“我们哪儿能要呢？”
“咳，不是你们的粮食吸引过来的，我们也打不到啊。”
一群人客客气气的商业互吹, 一个比一个高兴，就等着里头清洗完毕开始分猪肉。
从外头运来的东西肯定是要先清洗的, 食材也不例外, 而且刘队长刚才不是说了吗？内脏不能要，血液也得冲洗干净, 这么大一头野猪, 还挺费事儿的。
顾棠他们回来五点多，正好是下午下班时间，而且这么大一头野猪天生就是焦点，院子里非常热闹, 检疫清洗部不少人都凑过去聊了两句。
顾欣也是这个点下班，她刚从清洁间出来，就听见外头嘈杂的声音，她下意识就紧张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又出事儿了？又死人了？”
跟她一个班的同事眉头一皱，“你就不能想点好？你就盼着——你听不出来外头是高兴的声音？”
顾欣松了口气，继续慢悠悠的冲洗防护服，同事不想跟她多待，动作麻利出去了。
这么一推门，顾欣听见有人说“顾棠真是有本事”，她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来。
她都没怎么找，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顾棠，众心拱月一般站在最中间，周围围了不下上百人。
顾欣能看见她满脸笑容，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还时不时甩一甩辫子。
“就爱出头风！早晚出死你！”顾欣没好气嘀咕一句，手里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要是现在出去，顾棠肯定要把她叫住，当着人嘲笑她，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顾欣把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手上动作是越来越慢了。
不过也就是两三分钟，房门又开了，刚才出去的两个同事回来了，后头还跟着经理。
经理一脸的笑意，看见顾欣也是一样，“动作快点，守卫军的大活儿，好好干，加半个小时班，一人两斤肉。”
经理一边说，一边也进来穿防护服了。
同事还跟经理开玩笑，“经理家里还缺这两斤肉吃？”
“缺！怎么不缺了？我来沾沾喜气，今年一定大丰收，说不定食物包能便宜一点呢？”
顾欣下意识就说了一句，“他们能打多少东西？一共快一千万人，别说一人一斤了，一人能有一两吗？”
经理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另一名同事忙帮着糊弄了过去，“小顾这防护服还没换下来呢，刚好你先去把水接上。食材不能用淬灭剂，咱们得好好拿水冲。6号清洁室，专门清洗食物的。”
这会儿交接班还是吃晚饭的时间，顾欣上的是白班，公司管午饭，上晚班的就是管这顿晚饭。
诺大的6号清洁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顾欣鬼使神差间，手微微一偏，总管道应该是接水雾的，她给接到了淬灭剂上。
“你都给我找了多少次麻烦了！你都欺负我多少次了？这次我也给你找点麻烦！”
很快，经理就带着大家到了清洁室，“62吨的野猪，不过野猪出肉率不高，皮毛也厚，内脏不能要，大概能有35吨的肉吧。”
顾欣震惊了，35吨？
“经理，我——”
话没说完，已经有人打开了开关，“咱们这次——这是淬灭剂！”
屋里七八个人除了顾欣，剩下的都是熟练工，当下关了开关，再往总开关一看，“接错管子了。”
好在淬灭剂比较粘稠，按照水的性质是不可能雾化的起来的，所以也就是滴了两滴出来。
经理把管子摔在地上，回头狠狠瞪了顾欣一眼，虽然隔着厚厚的防护服，但是顾欣觉得经理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吃了她。
“喷了淬灭剂的那一块剜掉，换新管子来冲。”
吩咐完，经理两步走到顾欣面前，“你被开除了。”
“我不是故意的……经理，我真的是不小心。”顾欣虚弱的辩解道。
“我宁可你是故意的！”经理严厉地说，“不小心？你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你可以走了。”
经理转过头，跟屋子里剩下的人道：“好好干活，我去跟守卫军的人解释。”
经理大步流星地离开，屋子有人过来推了顾欣一下，“我们要干活了。”
顾欣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愣愣地坐在换洗准备间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想冲去拉着顾棠骂她：你为什么又要害我！
但是她不敢，顾棠三次激发了，双s异能，她周围那一圈人也是跟她一个小队的，肯定会护着她的。
她要是这么冲出去，说不定就被这些人假公济私被当成异化处理了。
她该怎么办……
顾欣坐到了六点多，实在没办法还是走了出去，她躲着墙角一路绕着顾棠走，她是真的没办法了，她要是回去晚了，说不定顾现就能找来。
顾棠是真的没看见她，顾棠都不知道她在这里工作。
等到七点，重达6吨多的野猪分割完毕，顾棠挑了猪颈肉，道：“晚上去我那儿吃饭？我给大家露一手，蜜汁猪颈肉，拿上回的黑翅蜂的蜂蜜做。”
“你还会做饭？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小队里六个人聚集在了顾棠的宿舍里，五斤猪颈肉吃得干干净净。
刘队长也吃得有点多，从他的坐姿不像以往那么挺直就能看出来。
“我说……明年二月出发的话，计划你们也看了，这五个多月的主要任务，就是清扫附近的扫荡者。免得咱们一出门，他们就来找麻烦。”
剩下几个人都点了点头，因为顾棠时不时要在大会上做个示范，所以连带他们小队也都听了不少一手消息。
“咱们小队的续航能力比较强——”
邢泳笑了一声，“没错，走的时候带走一只10斤的大公鸡，回来的时候这公鸡变14斤了，还多长了两只翅膀和两条腿。”
刘队长跟着大家一起笑，叹道：“异能是真的很不科学啊。”说完他又看了顾棠一眼，“你这异能对植物起效吗？”
顾棠翻了个白眼，“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起效啊。”
气氛很是轻松，刘队长继续道：“总之咱们队的续航能力很强，所以我打算未来几个月接行程比较远的任务，你们觉得呢？”
大家都是没问题。
稍微消消食，大家帮着一起收拾了餐具，又带着垃圾出去，刘队长看了邢泳一眼，道：“你当初接到安抚顾棠的任务，真的是几辈子的运气。”
跟这边其乐融融，为了理想奋斗的人不同，顾欣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了。
新人的第一份工作如果被辞退，是会有审查委员会审查的，这么查，消息根本瞒不住，当天晚上，顾现就知道了顾欣居然被开除了。
等送走委员会的人，他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接错水管？你喝水怎么怎么不从马桶里喝？”
顾欣被扇得往后踉跄两步，她捂着脸哭道：“我没出息？你就没出息！你指望能养出来什么有出息的女儿？”
姜筠丽心里畅快极了，不过脸上却是埋怨的表情，道：“行了行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就当——”
“不用你挑拨离间！”顾欣转头就开始怼姜筠丽，“这都是莫须有的罪名！经理为什么要开除我，就是因为顾棠！顾棠看我不顺眼，她让经理开除我，要不是你对她不好，她能这么对我？”
姜筠丽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然后变成了冷笑。
“顾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觉得你这个理由合理吗？我对顾棠不好，所以顾棠针对你？你以为你是谁？顾棠为什么不针对我，为什么不针对你爸？我的工作好好的，你爸的工作也好好的，所以很简单——”
“要么是你撒谎，要么是你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欺负她了。”
“你胡说八道！”
“那你跟我说，她为什么只报复你？”姜筠丽咄咄逼人道：“顾欣，你摸着你的良心，我觉得你经理对你够好了。你那工作是三班倒的，你上班这几个月，你们经理给你安排的全都是白班，没有一次夜班或者早班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你更喜欢我，顾棠想通过打击我来让你伤心这种话，顾欣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她死死盯着姜筠丽，大声地哭了起来。
“行了！”顾现眯着眼睛看着顾欣，他觉得姜筠丽说得很有道理。
姜筠丽是亲妈，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不好吧，他虽然是个后爸，但是他觉得他做得可以了，他从来不打骂孩子，顾欣有的顾棠也有。
“怪不得——”顾现意味深长道：“上次去地表，你说顾棠不理你，原来是因为你欺负过她。我说呢，顾棠那么懂事一个孩子，她能去守卫军，就证明她没问题。”
那有问题的只能是你了。
姜筠丽是想挑拨离间的，但是又不能挑拨得太过。她的目的是让这父女两个没人关注她，在她走后反目，而不是让他们现在就反目，否则没有顾欣的工资，他们过得就更辛苦了。
姜筠丽把顾现一拉，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各人过各人的日子，顾欣，你也争点气，别老叫你爸爸生气了。”
姜筠丽把顾现拉到卧室，“她头一份工作被开除了，下一份工作可就由不得她了，得由审查委员会安排，我猜多半是扫大街。”
“一个月最多450。”顾现哼了一声，姜筠丽给他顺了顺气，“快别生气了，你也别总骂她。”毕竟是自己生的，总不能掐死吧？
她忙晃了晃脑袋，把这句话晃了出去，“让她好好休息两天放松一下，下份工作好好做，等从清单里出来，就能换个好工作了。”
“就她——”顾现没说完，就听见外头房门一声响，他追出去一看，顾欣走了。
“有本事你晚上别回来！”顾现大声道。
姜筠丽倒是也喊了一声，“晚上早点回来，别叫你爸担心你。”
这话听得顾欣直犯恶心，下楼的脚步更快了。
顾欣一个人漫无目的出了小区，沿着马路乱逛。
地下城市，尤其是第二层这种地方，基本上是没什么闲人的，路边最多有几个孩子还有老人，剩下的都是行色匆匆，不是去上班就是往家里走。
顾欣这个年纪，还一脸愤怒，红着眼圈走在路上，是非常醒目的。
为了避开周围人的视线，她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走了半个小时有点累，坐在了路上的长椅上休息。
过了没几分钟，她旁边又坐了一个人。
顾欣余光看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背有点驼，脸上似乎带着笑，看起来很是慈眉善目，顾欣也就没说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老爷爷先开口了，“已经挺晚的了，早点回去吧。”
顾欣看了他一眼，眼眶一酸，就流了两滴泪下来，“我……没什么人想我回去。”
老爷爷叹了口气，道：“等你到我这把年纪，就知道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了。父母，兄弟，儿女，其实仔细想想，没什么放不下的。”
顾欣抹了一把眼泪，“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他们只喜欢有出息的孩子，他们把钱全给她做三次激发了。”
老爷爷脸上表情似乎变了变，不过顾欣没看见。
“唉……这也难怪，说是手心手背，又有哪个家长不偏心的呢？”
顾欣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老爷爷安慰了她几句，忽然问道：“孩子，你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
顾欣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进化教派！书上说过，要报警，她要——
“我们的宗旨，就是每个人都有进化的权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关起来，被选择，只有父母喜欢的孩子才能进化。”
这话又狠狠戳中了顾欣的内心，她左右看看，发现周围并没有人，她又坐了下来，“我……我不知道。”
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看了她一眼，“就算是死在进化里，这也是我们自己选的，我们不需要别人帮我们做决定。”
顾欣抿了抿嘴，“我想激发的……我有能力激发的，我……我已经打了保护针了，都是被她破坏了！”
这可跟她一开始讲的不一样，不过没关系，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发愁的不是进化就是工作，再加上一条父母偏心眼，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跑不掉了。
老爷爷越发努力地用他的精神系异能散发出和蔼可亲的气息来，“你很有潜力的，你发现没有？虽然管理处把进化改成了激发，但是从他们的手册上，你也应该能看出来，进化青睐的是有冲劲儿的人，有情绪的人，是不服输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
“真、真的吗？”
“我们已经帮很多人都完成了进化，告诉你一个消息，其实进化没有那么复杂，只要用高浓度的病毒就可以，研究院研究出来的三次激发，其实是在扼杀人类的天赋。同样是在扼杀你的天赋。”
老爷爷给了她一张卡片，“这是我们下次聚会的地点，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老爷爷干脆利落的走了，顾欣没用三分钟就做出了决定，她背熟了卡片上的地点，然后把这张卡片从纸屑撕到了纸沫，连亲妈都拼不出来，一路分散扔到了17个垃圾箱里。
过了没两天，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再次拜访，她给了顾欣两个选项，一个是在第10层开运输车，把原始的食材从农场运到食品加工厂，第二个是在第3层扫大街。
扫大街也是有清洁车的，除了个别角落需要人力清扫，剩下开车就行。
工资都是一样的，一个月400。
顾欣选了在第三层扫大街。
顾现挺想让她去第10层的，姜筠丽就在农场工作，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
尤其是顾欣这个脾气，没人看着顾现怕她这份工作依旧干不长。
但是委员会的人在，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顾欣休息了三天，然后开着清洁车去扫大街了。第二周的周五，她准时出现在了进化教派的小组会上。
“大家好，我叫顾欣。”
休整几天之后，顾棠所在的小分队再次出发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他们一共出去了四次。
最长的一次一个半月，最短的一次16天，把西北方向几个大中城市留下来的废墟整个清扫了一边，一共发现并且剿灭了三个扫荡者窝点，而且全员毫发无损。
是那种都没给顾棠机会用医疗异能的毫发无损。
到了来年二月，地表的最高温度刚过0度，跟24号地下城在同一个方向的19号地下城的队伍抵达，修整三天之后，他们一起踏上北去的道路。
路上虽然不太好走，而且一路过去，温度越来越低，不过他们还是顺利在五月初按照预定时间到了3号地下城南边的集结地点。
顾棠他们是第三个赶到的，然后立即开始了在周围的巡查。
正如当时开会说的，这里温度非常低，五月份的最高气温在0度上下徘徊。
地面上是厚厚的积雪，下头是坚固的冰层，就是颜色不像顾棠记忆里那么雪白，不管是积雪还是冰层都有点发黑。
这样的环境，别说动植物了，就连微生物跟细菌也没多少。
几个队伍附近巡查一边，完全没发现扫荡者，或者有生物活动的痕迹。